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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天国之钥 10 天堂大门的钥匙 | 天国之钥

2025-02-17 14:13 p站小说 6480 ℃
  本文由苇天涯首发于Pixiv,转载请注明作者与出处。

  咚咚咚,海瑟工作室的院门被敲响了,站在门外的是老鲍、灰伞、阿顿,海瑟的老友三人组。
  “赶紧开门啊,磨叽什么呢。”灰伞毫不客气地嘟囔道,“这个区域的房子个个都太干净太矫饰了,站在这街道上就觉得不舒服。”
  “来了来了。”院内传来海瑟的声音,他一路小跑着过来,给三个人开了门。
  “你这院子不错呀。”老鲍赞叹地抚摸着院子里的橡树,橡树的叶子正是刚刚由绿全部转黄的时候,秋意甚浓。灰伞的关注点则在海瑟穿着的工作服上:“哟,正干着活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海瑟身上这件灰扑扑的工作服上,此时沾满了岩屑。
  海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哈哈。”他在屋外脱下工作外套,挂在墙上,顺便抄起一把长柄扫帚,带着三人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进了工作室,第一个感叹是阿顿发出的。“你居然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他毫不遮掩自己的羡慕之情,“这房子住个一两家人都够舒适的了,现在竟然成了你的工作室。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我家还没败落时的老宅子,也不比这好到哪去。”阿顿连连摇头,“都说康达里尼掉根头发就能给普通人家当房梁,真的是这样。那我看看你在这样梦幻的房子里都打造了什么吧。”
  说话间,海瑟已经尽可能迅速地将正在雕刻中的石像周围的岩屑扫到了一边。“来吧来吧,别客气。”海瑟邀请道,“正在做的这个完成了也就是八成吧,另边那几个都是成品。”
  三人围到了雕刻中作品的周围。虽然在海瑟口中完成度还只有八成,但对三名观众来说其精致程度已经远超之前看到过的所有作品了。它跟海瑟之前展出的那些作品相比显得“纯净”不少,但有着别样的震撼。石雕的主体是一位中短发的全裸少女,跪坐在平坦的台座上,双手背后且小臂平行叠放,上半身完全挺直且尽力伸展,全无遮挡的一对秀乳坦然展示,脖子也向前上方尽力伸展,嘴巴张得又圆又大,两眼却是迷蒙微阖。那嘴是准备迎接什么,看到的人基本都能马上想出来。明明少女看起来就像是被捆绑的姿势,就像是两腿被并拢且折叠捆绑、上半身双手被捆在身后的样子,但确实是字面意思的“一丝不挂”,无论是衣服还是绳子都全然没有。或者反过来说,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绳子的雕像,在观众的心中生成了绳子。究竟是有什么绳子以外的无形之物束缚住了少女呢?还是从未被束缚的少女完全出于内心的信条与理念,决定向面前的人献上一切呢?
  “海瑟你……原本会雕刻得这么精细的吗?”老鲍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他所看到的是,少女身上每一块应当看到的肌肉纤毫毕现,每一块肌肤都随着肌肉与骨骼的走势而凹凸起伏,没有一处不穷尽追求逼真的一切技艺,让这石雕的少女简直就是一个凝固的真人;要不是因为少女的头部和腿部还有很多施工中的部分,或许他就要自发地开始怀疑这是把活人变作石像的魔鬼术法成果。老鲍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这座石雕,但又在手掌距离石像表面仅余几厘米时怯怯地停下了,担心一旦触碰到冰冷的石头,就会驱散眼前栩栩如生的幻象。
  “是啊,和以前不同了。”海瑟毫不在乎地把手放在了石像中少女的头上,怜爱地摩挲着,“以前我的作品是商品,不能太精细,不能工期太长,得讲究投入和回报,得讲究效率……很多耗时的技法不敢使用,很多新想到的点子和技术因为时间原因不敢尝试……但是现在有这个条件了。”说着这话的海瑟并不是洋洋自得,而是目光坚定,“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能做到了,而是必须去做了。马里诺之所以雇佣我,还给了我这么优渥的生活与工作环境,是希望我能打造出像‘哀悼基督’那样惊世骇俗的作品,好给康达里尼家族增光添彩。”
  灰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所以这边这个大家伙才是重点?”两人目光移去,只见灰伞用手指着的是墙边一座比少女像更大一倍的石像。
  “是啊,这个是真正想要推出到阳光下的作品,圣母像。”海瑟走过去解说道,“刚才那个算是我自己的练习之作,想要采用什么技法之类的,先在我自己这个上试用一下,再往这个大的上用。”
  这座圣母像不高,占地却很大,因为这是一座卧像。身着宽大长袍的年轻圣母曲肱而枕,侧卧在台座上,身体稍稍蜷曲,把她心爱的孩子保护在身体弯曲弧度对应的圆心。未被枕住的手伸向孩子,脸上满是慈爱与幸福之情。孩子的部分还没有开始雕刻,但是地面上已经雕了些放射状的条文,看来那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之子了。和少女像一样,这座圣母像极尽精致细腻之所能,仔细去看圣母的面庞的话,几乎能够感受到她平缓而温暖的吐息。
  “你是真行啊。”灰伞的感叹中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戏谑,“你就这样一边雕着不知廉耻的女孩,一边刻着圣母和圣子?而且雕刻圣母的技法还是从雕刻裸体女孩那来的。”
  “呃,这,不是……那个,”不知如何回答的海瑟开始结结巴巴,“反,反正,你们不说,马里诺不说,就没人……对,这是那个,被圣母和圣子的光辉所净化了,所以才如此恬淡坦然呢。”
  临时抱佛脚的荒谬解释把三人给逗笑了。阿顿盯着圣母像,问:“海瑟,这大家伙你要把它雕完的话,得多长时间啊?”
  “也就一年吧?”海瑟稍微想了想,“连它,带雕刻其他几个非正式作品,呃,我是说,非公开作品的时间。”
  “一年?!”灰伞的声音高了八度,“一年时间干别的能办多少事啊,就都投入到这上边?或,或者反过来说,那些家伙好吃好喝好住地供养你,就为了每年收到个这?”
  “别,别用什么‘那些家伙’这种说法啊……”老鲍怕海瑟为难,赶忙劝阻灰伞。阿顿也替海瑟解释:“就是啊,雕刻这事它就这样,海瑟这是手快的,其他雕刻家雕刻起大型作品来都几年一个呢。”
  至于海瑟本人,他倒是没觉得什么:“我这个也不算大型啦,也就算是中型作品吧。就是因为这类石雕工期如此漫长,所以才成为上流贵族之间攀比的东西呢。当然我个人是很希望他们攀比这个,至少在各种可攀比的东西里这个健康且节省多了。”
  “哎呀呀呀,”灰伞还沉浸在震惊中,“合着这还是比较节省的呢。那我就希望这些豪贵再多奢侈一些吧,希望教会的大人物们也跟他们一起再多铺张一些吧,黄金和白银哗哗地流走吧。那样的话,说不定在我的有生之年,教会也愿意把赦罪符卖给我这种人了。”
  阿顿对此大感意外:“灰伞,我还以为你分明就是个异教徒呢,原来你也想买赦罪符吗?”
  “谁不想要呢,”灰伞倚坐在海瑟的椅子上,摇头道,“那可是天国之钥。他们都以进炼狱受酷刑为威胁了,我哪敢不要呢?要是能当上异教徒的话,我倒也想找个别的神罩着我;可是,异教的神明虽多,能不以火狱相胁迫胁迫、不苛求从祂的仆人那里买高价品,还能容许我这样一介凡人以卑微的努力试图摆脱蒙昧,这样的神,我是至今也没寻到一位啊。”
  眼看着话题要失去控制,老鲍开始打岔:“哎我说海瑟,你雕了这些东西,马里诺怎么说啊?他满意不满意,反对不反对你雕刻这些被拘束的女孩子?”
  “女人。”阿顿纠正道。
  “马里诺啊,还好吧。”海瑟回忆着说,“被拘束的女子相关工艺品,这是我们的共同兴趣,在遇到我之前他就开始收藏这些了,所以这不算什么隔阂。当然,这对他来说只是余兴,而非真正目的。他真正希望的,还是打造圣母像那样光辉的作品,摆在正式场合供人惊叹。虽然威尼斯已经够人来人往的了,但看他那意思好像还是不太满意,而是希望能把带着自己家族徽记的作品摆到罗马去才好。”
  阿顿苦笑着说:“我看他如果能把雕像放到罗马的话,下一步恨不得要把家徽挂到天堂去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猜得有多准。他在石像前蹲下身,眯着眼,盯着石像底座上康达里尼家族的徽记,感叹道:“真好啊。康达里尼的徽记和他们的名字,就要伴随这雕像与世长存了。”
  “咱们的名字也会被刻在墓碑上啊。”老鲍想安慰阿顿,“都是刻在石头上……唉,不过确实,都说死亡是平等的,怎么他们的墓碑就这么光辉呢。”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感慨起来了。
  “哎海瑟,”灰伞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海瑟面前,“我之前给你染的那个奥林匹斯山呢?还在你这不,快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对此海瑟只能回以抱歉:“那个……虽然还没完全做好,但是马里诺已经先拿去了。”
  “哦?是拿去‘用’了吗?”灰伞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海瑟则无言以对。
  这对话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奥林匹斯山!”阿顿惊诧道,“是很大的雕像吗?”
  “也不是很大吧……”海瑟犹豫道。灰伞抢了话头:“但也不是很小,有这么大吧,”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就这么大。”
  海瑟点点头:“这是个试验性的石雕。我在那次狂欢节展览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可以考虑给这些雕像染色的事,与马里诺见面之后跟他说了,他就让我试试看。可惜经过试验,发现油画颜料涂上去很不牢靠,灰伞给染的牢靠的矿物色又只有少数几种,所以这次就只给雕像上的山川河流染了色,人物还保留石材本身的白色。”
  “哪那么便利啊要啥颜色就有啥颜色,”灰伞摇头道,“对了,而且哦,这次为了减轻石雕的重量,还把石雕做成了中空、可拆解的,而且那里边……”她对老鲍和阿顿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还有几个钩子,可以挂重物哦。”说完偷偷瞟了一眼海瑟。
  “重物?”老鲍一脸茫然,“为什么要挂重物?”阿顿也问:“什么重物要挂在雕像里?”
  “谁知道呢!”灰伞装傻,“多半是挂腊肉呗?也可能是鲜肉。大人物的小嗜好,咱们哪懂呢。”在她旁边,海瑟紧张得不行,唯恐话题深入,又怕被人听见。他是知道的,马里诺要求他做这个,大约和他豢养箱子工匠的理由一样,是用于秘密物资与人员的运输;问题是,灰伞已经先用过这个功能了……
  紧张让海瑟不安地四处看,一看不得了:已经有人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本就没锁门的院子,走到了床前,开始拍窗户,这人就是马里诺!

  在如此紧张的时候见到雇主,海瑟吓得在物理意义上跳了一下,忙不迭地去开门。与紧张的海瑟相反,马里诺满脸喜悦,完全就是年轻人来找自己的好朋友玩的表情;直到看见屋里还有三个人,才凭着磨砺多年的神态控制能力让自己的表情冷静下来。
  “哦,我不知道你正在接待朋友。”马里诺熟稔地打招呼,“可以为我介绍一下他们吗?”
  “啊,是的,当然。”海瑟马上照做,先站到了老鲍身边,“这位是粮食收储商,老鲍。教会找我那会,他让我藏在了他家的谷仓里。”
  “幸会。”马里诺与老鲍互相致意,“粮食贸易是威尼斯最重要的贸易。如果说威尼斯是一艘大船,粮仓就是船上的淡水桶。能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为威尼斯收储粮食,是威尼斯之幸。”
  介绍在继续。“这位是阿顿,威尼斯的城市卫兵。”海瑟站到了阿顿身边,“我被困在教堂的时候,他先是引开了追兵,逃脱之后又回来营救我。”
  马里诺点点头:“身手矫健,非同凡响。”他察觉到了阿顿的退缩之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很配合地快速结束了话题。
  “至于这位女士,是灰伞。”海瑟站到灰伞身边,有些犹豫,“跟您说应该没事吧……她是威尼斯以外一位贵族请的炼金术师,在威尼斯为她的资助者进行炼金与医药的研究。当然,资助者的具体身份,她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是死也不会说的。废旧教堂的展览那会,她就在被教会带走的人里;现在我为您打造的‘奥林匹斯山’,也是请她进行的染色。”
  “幸会。你当时也在场吗?”看来马里奥没能把面前的女士跟当时在场的戴着面具的形象联系起来,“我仔细看过‘奥林匹斯山’上的染色了,确实非常惊艳。”
  平时高冷的灰伞此刻装出了害羞的样子,往海瑟身后躲。“您喜欢就好,希望没有沾染到我身上的硫磺味。”她偷偷观察着马里诺,“康达里尼家的大人物今天这么高兴,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吗?”
  马里诺闻言微笑:“是啊,有喜事。”但是说完这话又沉默不语。
  沉默中,灰伞看了老鲍一眼,老鲍马上明白了。他大声说:“既然如此,就让海瑟尽快迎接这个好消息吧!阿顿,灰伞,咱仨改日再来拜访吧。”
  “嗯,改日吧。”海瑟送三人离开。马里诺挥手致意,也不挽留,只说欢迎常来。送三人出门之后,海瑟关好院门、回到屋内,迎接他的是马里诺欣喜若狂的面庞。
  “海瑟!海瑟!机会来了!”马里诺伸出双手抓住了海瑟的肩膀,热切地看着他的眼睛,“终于,终于!百年不遇,可能千年都难遇一次的重大机会,降临到我们的面前了!我应该是威尼斯最早确知这个消息的人之一,现在我第一时间来报喜给你:已经从梵蒂冈得到确切的情报,教宗雄心勃勃的计划已经争取到了教会高层的一致认可,就在明年,重建圣伯多禄大教堂的工程就要正式开始动工了!”
  虽然马里诺如此亢奋,海瑟一时间却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是去过罗马的,回想着那时看到的梵蒂冈,说:“哦……那可真是个大工程啊。虽然前年就听说这个决定了,但是说真的这雄心以前不也有过好多次了嘛,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困难而胎死腹中,没想到这次这大工程真的要开工了。”
  “大工程!没错!那绝对是震古烁今的宏伟工程!”马里诺松开海瑟的肩膀,仿佛为了耗散掉内心里喷薄而出的热量般大步走起来,“为了建造它,一定会凝聚当今世界上所有最优秀的人才!那里,将会汇聚最优秀的建筑师,最具才华的雕刻家,以及最为忠诚的信仰!海瑟,我跟你说,这就是当代的巴别塔!只不过,与挑衅上帝的巴别塔不同,这座新教堂是为彰显主的荣耀、为教育世人遵从主的道路而建,它是被赐福的!”
  如此一番讲解,海瑟终于明白了马里诺的意思。他也振奋起来:“也就是说,我们要参与到这座伟大奇观的建造中去?我们有可能,要在这被赐福的巴别塔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没错!”马里诺红光满面,“如此宏大的工程,必定要花费数不清的资财,和非常漫长的时间!即便是教宗和教会,也是不可能独力负担建造它所需的全部开销的。显然,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参与这一伟业,但是能够在经济上为教宗分忧的人,自然可以排得更加靠前。啊啊,感谢主,让我康达里尼家这沉重的财富,得以用于光荣的事业从而得到净化!”
  虽然海瑟没有说出什么,但感到了一瞬间的恍惚。他的大脑仿佛完全空白了一瞬,在那一瞬里,无限的光辉中,一把纯白而炽热、无法看到而只能去感受的钥匙,降临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错!那就是天国之钥!”马里诺并非与海瑟心灵相通,只是对此事有着相同的感受,“哪怕作为一名工人,为新圣伯多禄大教堂的建设贡献一铲土、一滴汗,恐怕都要成为近乎赦罪符的功业吧?更何况是贡献了大量钱款和非凡的雕刻艺术……简直可以说,只要我们投入这项伟大的事业,我们本人能够进入天国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恐怕就连我们不幸坠入炼狱的亲人和朋友,都要因为我们的庞大功业而挽救无数呢!”
  海瑟连连点头。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在开口的瞬间发现自己在哽咽。努力了几次,才终于勉强吐出完整的词句:“马里诺,你真的……就是我的救主!你把我从地狱的入口救回来,又将我送上这通往天国的台阶……”并非阿谀奉承,这就是现在海瑟的真实感受,“我,其实,我虽然被您救了回来,被您庇护起来……但一直以来,每每回忆起在废弃教堂里黑暗中奔逃的经历,以及透过缝隙看见自己的作品被扣押的场面,都会不禁颤抖,感到浑身发冷……但是现在不同了!”海瑟也和马里诺一样开始两眼放光,“我,我好热……这是被圣光照耀的感觉吗?我亏欠了您和我的朋友们那么多,还对其他人有着更深的亏欠,我有罪……但是,我知道的,只要能参与到这项事业中,我就能赎罪了!我就能如初生的孩童般,问心无愧地度过在人间的所有时光了……”
  “我们都一样,都一样!”马里诺也眼含热泪,“我这么年轻就掌握了康达里尼家族的实权,这个过程中和之后至今,有多少凶险的阴谋和恶毒的诅咒指向我,我为了战胜他们又犯下了多少罪孽,我自己也数不清了!每每想到亲人的微笑可能只是掩盖刀刃的面具,以及我在并不漫长的一生里已经积累的庞大罪恶,就白天发冷、夜里失眠,既没有勇气活下去,又不敢面对死后的审判。”他拍着海瑟的肩膀,“但是现在不同了,救赎的机会来了。我出钱,你出力,我们把威尼斯的繁荣和美学艺术的昌明铭刻在全新的圣伯多禄大教堂上,把天国之钥攥在手里!”
  海瑟已经踌躇满志:“那么,我什么时候去罗马?”
  “哈哈哈哈,不急,朋友,不急!”马里诺笑道,“现在的主角暂时还是我呢,你先候场,先候场!我需要与罗马那边联系,多方举荐,先撒钱铺平道路,然后才能把你送进为这项事业服务的雕刻家队伍里去,这段时间估计起码要有半年。这段时间里,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到了罗马之后要打造个什么。想争取到创作圣伯多禄本人雕像的机会可能比较渺茫,但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圣母、圣子、圣徒、三博士等题材,你就任选吧!用材多也没关系,为了这样伟大的工程,什么样庞大的石材都能给你送过去!时间久也没关系,一座雕塑雕十年八年都没问题,毕竟这本身就是长久的事业啊!”
  过于优渥的条件,让海瑟既感动,又有些惊讶:“真的?真的不用一点赶工?万一因为我们这些雕刻师的进度缓慢,延误了工期,那岂不是巨大的罪过?”
  “嗐,就你还想延误工期?你哪有那能力延误工期?”马里诺苦笑着连连摇头,“你还是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大工程啊。我看过我手下的人从罗马带过来的、新圣伯多禄大教堂的设计草图,我这么跟你说,咱哥俩是不可能活着看到它完工的。没错,就连咱们的儿孙都别想!如此庞大的工程,我看哪,一百年……一百年能完成一半,就不错了。”继而叹息,“唉,你看,跟这些非凡的伟业比起来,人的一生是多么地渺小啊,无论是家资巨万的富豪,还是天才艺术家……我们唯有把自己的全部生命献给这座光辉的圣堂,在短暂的岁月里尽可能多给它留下一些自己的印记……”
  “明白了,我这就开始构思,开始准备!”海瑟高昂的兴致让他一时间没有余力去仔细分析马里诺所说的话,“明年,我就去给罗马的大人物们露一手,震他们一下!”
  马里诺喜上眉梢:“好,对!这么想就对了。让他们看看,威尼斯不光是有金银,还有艺术和圣洁的信仰!”

  这天,马里诺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这一个多小时里,两人热切地聊着未来的打算,两人都两眼放光、面目发红、飘飘欲仙;最后马里诺走的时候步伐轻飘,海瑟也舌头打结,简直像是喝了一顿大酒似的。
  下午,海瑟在草纸上用炭笔画了许多草稿,短短一下午就画出了为数近百的圣母、圣徒和天使。这堆草稿最后以一个下意识画出的赤裸凡间少女为结束。
  黄昏,海瑟出门吃了顿饭,这回是真的喝了许多酒。回到工作室也兴致不减,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想着要穿上哪些衣服去跟自己的亲人、朋友报告这个好消息,以及明年去罗马之前是不是应该找裁缝定做两套正装和工作服。
  天黑了,海瑟的身体在疲劳和酒精的作用下,已经很困了,但是精神依然亢奋。他强迫自己在躺到床上去,试图睡一觉,但是辗转反侧无法平静。大脑不断地反刍白天与马里诺的对话,一些当时没有细想的话,现在引起了他的注意。
  “纯粹!纯粹!人的一生需要顾及的方面太多了,想过上纯粹的生活是多么困难!”马里诺当时坐在椅子上感慨,“修道士建起修道院来远离尘世,尚且需要带上仆人来分担他们身边的琐事;你却只要把所有工作时间都投入这一件事,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你简直是在天国的门口修道啊,远离尘间杂务了你都!”
  海瑟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他意识到了一些之前自己因为过于欣喜而忽略了的事情。
  马里诺当时还说:“其实我也跟威尼斯城里不少能保守秘密的名流说了,说了以后会办展览的事,现在看来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啦……这虽然是世俗雕刻界的一桩遗憾,但那是因为他进入了神圣雕刻界啊。他们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一位世俗题材雕刻家如今成为了展现天主荣光的人,谁能不为此高兴呢?谁能不对这位雕刻家的进升喜悦感同身受呢?他们肯定会祝福你的!”
  回想到此,海瑟面庞变得僵硬。他一动不动地愣了好久,才披上衣服,点燃烛台,下到一楼。在一楼工作间,清冷的月光正好透过天窗洒在圣母像上。海瑟把烛台放在楼梯口的扶手上,缓步走到圣母像前面,他想起了马里诺注视着这尊像时所说的话。
  “这可真是一件杰作。”马里诺当时说,“在我为你争取名额的这半年里,你就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了,一切精力就用来完成并细化它吧。你都要为主的事业献上一生了,我也不可能这么小气非得把它留在威尼斯。你走的时候就把它带上!带到罗马去,带到世界的中心去,给那里的人开开眼!”
  凝视着圣母温柔慈祥的眼睛,海瑟面前浮现出了他在雕刻这作品时一直萦绕脑海的景象,孩童时父母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明明身逢喜事,可是在这父母般的面容跟前,却不知怎么地悲从中来。海瑟嘴唇翕动,无声地诉说——妈,孩子要离开家里的炉火,去往巨大的白色宫殿啦。
  他又绕到月光所照不到的地方。在那更靠近门口的黑暗中,少女的跪像朦胧不清。海瑟把烛台端过来,才得以仔细端详自己的孩子。和过去的作品一样,她有着朱莲俊秀的五官,更多了她那坦荡的神情。海瑟耳边回响起马里诺临走时说的话:
  “这孩子也是可惜了。”马里诺当时看着这座少女跪像说,“如果得以完成,这一定也会是一件惊人的杰作的。只是人的一生是有限的,是短暂的啊……为了正餐而放弃凉菜,为了伟业而抛下余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座雕像我会为你收好的,虽然没有完全完成,但它也足以彰炳你在这个领域里所达到过的高度了!”
  颤抖的手抚上石雕少女的面庞,少女自然纹丝不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以一幅虔诚的奉献的模样坦然接受。“对不起啊,可能没法完成你了。”海瑟难过地说,“我要去办正事、办大事了,以后没有时间再搞这些玩闹的东西了。以后我也要学着为自己参与了伟大的事业而喜悦,摒弃世俗的原始的快乐了。”他脑海里回想起另一个少女既深邃又纯净的眼眸,“那孩子的事情,怕是也不成了……如果说,作为康达里尼家族的雕刻师,我还能在有成绩的情况下让世人容许我与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婚配,那么作为为圣母、圣徒塑像的人,怕是连‘家里的女仆当了单身母亲’都会为世人所不容吧。我难道要,”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我难道要把她供养在遥远乡村的秘密小居里,瞒着明媒正娶家世清明的未来妻子等众人,借助‘奥林匹斯山’那样的东西每几个月才见一面?或者是在她生了孩子之后,马上连夜送到修道院去?我就一边做着这样罪恶的事情,一边‘彰显主的荣光’吗?”
  海瑟盘腿坐在少女跪像前,如此自言自语着,直至蜡烛燃尽也没有停下。在这月光也照不到的黑暗中,男人泪眼中蕴满苦痛,少女的神态纯粹坦荡,简直如同信徒在天使像前倾诉自身罪孽一般。可惜,这“天使”毕竟只是石像,张开的嘴巴也只是为了迎接某个不存在的外物而不是为了说话。海瑟吐出的心迹,化作乌云继续笼罩着他自己。这一夜,他都无法入眠。而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威尼斯的前一秒,又苦闷又身心俱疲的他,终于趴在少女像的基座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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