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个月前。
稻妻城，无有亭。
一家饭馆之所以出名——在当面人背地鬼的稻妻国——不仅是菜肴的精致，更是老板面子大，能有各路名流愿意捧场。
毕竟一位前天领奉行高官辞官下海，开了一家例行公事的饭馆，吃的就不再是菜肴，而是秘而不宣的人情世故。
“正如您猜测的那样，我确实有野心，不过这不奇怪，在现在的稻妻国，只要是个有志向的人，都会有野心。”
久歧忍不过是把尽人皆知的秘密，亲口说了出来。
“你不怕我告发你？毕竟我们不是一路人？”
“女士”的质询合情合理，只要她刻意散步，现在的久歧忍就会身败名裂。
“行贿的目的不仅是要钱，更是绑定一种排他性的利益输送关系。对我们而言，钱是小意思，你有我的把柄，你才会更放心地和我合作。因为这样，你才不会有损失，把很多关键事项给到我手里，你才能随时收回去。不是吗？”
漫长的岁月，准确说是五百年的光阴。
久歧忍的家族是侍奉宗家八重家的附庸，如同印度世世代代恪守的种姓制度，久歧家也是世世代代没有越界，一直甘居八重家之下五百年，没有一丝一毫的背离。
如果说有什么是意外，便是久歧忍。
因为她想当家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您可以放心，此处是我熟悉的一家店面。老板掌握着所有人的一些机密，也正因为如此，老板反而能被所有人信任。”
按照一般人的常识，掌握这么多机密的人肯定不安全。
按照稻妻的常识，如果一个人知道这么多秘密，那么为了避免其他秘密的持有者物伤其类，一起报复到自己头上，反而会对某个人的秘密守口如瓶，点到为止。
知道的秘密越多，越代表这些非黑即白的势力对自己的信任，运作这份信任可以得到相应的地位，也能让这些势力更加安心。
稻妻成语“一莲托生”即是此理，异世界东京永田町“官厅街”就是这个道理运作的。
久歧忍轻描淡写让“女士”安心，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筹码。
“稻妻国内，我的势力是不如那些门阀世家的。如果说他们的祖宗打江山，按我的祖宗就什么也不是。为了更进一步，我总是得打仗的。”
“打仗？就您吗？恕我直言，您还是更适合后方。”
面对“女士”的质问，久歧忍也不反驳，在墙外无耳——除去荒泷派与愚人众两派的属下——的包厢，她淡定地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觉得一切都可以用商业化的理论解释。战争是一个商业项目，枪弹是必要的原始资金注资，宣战是项目立项，军队是一个施工队。那么，只要保证这个项目的预期收益按时到帐，其他的一切不在话下。换到政府也一样，国家是一个公司，政府是董事会，官僚是各级主管，门阀与权贵是董事或债主，平民是底层劳工。反正剥削也是死，打仗也是死，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如给我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女士”情不自禁地鼓掌，不知其中几分对狂妄自大的嘲讽，几分对志存高远的肯定。
“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押宝荒泷派，资助这个派别在稻妻做大做强，和那些老牌门阀争夺高下？”
久歧忍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希望您投资我个人。“
这个答案没有超乎“女士“的意料，不如说如果久歧忍说什么例行公事的表忠心，”女士“只会难掩对她到了这一步还要装的鄙夷。
既然谈合作了，就要拿出点起码的真诚，还来搞什么虚与委蛇，人后装忠臣，那就回你自己家，别跟老娘这浪费口舌。
“女士”满意这个答复，也没有再装什么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我了解您的经历，从一个巫女到自学了仙术和璃月律法学，然后回稻妻学了阴阳术，现在也算得上证书一堆，著作等身。我对您的个人资质没有任何怀疑，也对您在稻妻幕府被门阀边缘化的境遇深表同情，不过既然您想要进步，那我也想知道，您想做什么？”
对此久歧忍也是见得多了，她干脆利落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您不觉得，稻妻可以代为开发蒙德吗？”
这个提议确实非常诱人，至冬国人如同异世界冷战巅峰的美利坚人，只想高居提瓦特食物链的顶端，对于最底层的原料产出和开发不想屈尊。
蒙德地广人稀，本地劳工又是出了名的懒散事多，原本该引进须弥的劳工，奈何枫丹先行一步控制了地大国弱的须弥，尝试招璃月劳工又因璃月人思路过于活络，半路改行或自己做生意，不够安分而作罢。
相对而言，稻妻人做事死板，当农民便是五百年代代农民，当武士便是五百年代代武士，社会高度僵化，阶层百年不变，富贵十几代乃家常便饭，贫困十几代是人生常事，反而更适合引进当稳定的劳动力安下来剥削。
但是，“女士”看出来久歧忍内心的渴望。
她到底是个稻妻人，武士道神道教的信徒。
“我想你的意见，肯定包括了出兵，对吧？”“女士”打开天窗说亮话，同时也给了自己的认可：“比起凡事我们上，确实，稻妻人出兵没什么大不了的。”
枫丹国开发望风运河的工程势不可挡，最初愚人众试图干扰的行动全部失败，眼见枫丹海军即将部署在运河区，像异世界美军驻扎巴拿马运河区一样为所欲为，愚人众必须采取一个对抗性的措施。
在异世界，英国“租借”威海卫殖民地，原因便是抵消南方德国“租借”胶州湾，北方沙俄“租借”旅顺半岛的“不利影响”。
现在有这么个提瓦特以色列愿意出头，至冬国很有必要助推一把，支持这个“以色列”去对抗枫丹国。
其实国家之事类似企业合作，如此时的稻妻国如同外包企业，至冬国是发包业务的甲方，入侵蒙德的战争是一项有利可图的外包业务；
稻妻国非常积极想要承包下来这个业务来跻身列强行列，上桌吃饭，用一时的牺牲打开未来长期的国运；
甲方考虑以后觉得乙方资质可以，又能帮自己分担风险，不用直面最直接的用工成本与人身损失，一来二去同意了合作，即订立了一次外包合同。
这个问题达成君子协定以后，两人心知肚明，一个打算拿愚人众赞助的资金回去运作幕府的人脉，争取给自己一个出兵蒙德的机会，另一个就此先确定下和久歧忍的合作关系，用这个关系来当影响稻妻政局走向的备用抓手之一。
狡兔三窟，多手准备，有备无患而已。
——长野原财阀总部，旧烟花店改扩建的“白金邸”。
面对一众子公司的头目，长野原宵宫兴奋莫名，因为就在今天，她拿到了确切的消息。
“喂，绫子，这次的业务就交给你了。”
身为养女，只比宵宫小7岁的长野原绫子也是惊喜异常。
因为公司又有生意做了。
长野原财阀是一个标准的垄断组织托拉斯，核心是宵宫一人独家持股的“一人合名会社”长野原资产管理株式会社，融资渠道是财阀自有的长野原劝业银行（即财阀直属银行），通过控股，融资，交叉债权等关系控制了财阀之下的子公司和产业链环节。
长野原绫子负责的长野原海上航运株式会社即其中一家子公司。
她的惊喜并非毫无缘由，因为按照宵宫的意思……
“这么说，义母大人！真的要对蒙德动武了！？”
原来稻妻幕府虽说组建了一支舰队，但是国内资源匮乏的现状决定了舰队规模有限，而且现在已经展开了全面入侵璃月的战争，舰队全部调去了璃月沿海参战，如果要对蒙德动武，政府军是没有船运的。
这种时候，把原本属于军队指挥的军事运输部门切割出来，作为一门商业业务，外包给民营企业的长野原财阀便成为了可能。
“嗯，绫子，还记得前段时间小仓家的少爷食言吗？”
“那不是太有名了？政府说好了要增发一笔战争债券，他只认购一小笔。这个事还被太政官大人八重神子提起来，公开处刑。哈哈。”
“没有格局，要是他老子或姑姑就不会这么没格局。摆明了公开表忠心，拿钱换经商机会都不要，真是没格局。”
异世界日本国债早就超过国民生产总值多少倍，为什么从来没有破产？
因为异世界的日本是世界前四的经济体，绑定了太多国家的产业链，一旦破产，产生的海啸绝非一国能单独承受。
换到此时的宵宫，乃至整个长野原财阀也是同理。
稻妻原先不存在组织起这么多企业的现金流，从无盛世的国情捉襟见肘，完全是幕府“定向扶持”，和至冬枫丹外资的结果。
幕府为了扶持这些“国策定向”的财阀，不断增加国内开支，比起改革前税收增长早不止上千倍，特别是军事预算开战前占总预算的30%，开战后飙升70%，完全进入了战时财政。
战争刺激下的公款开销，便是投入了与军事相关的产业活动，如军事挂钩的科研机构，如军事挂钩的服装生产，如军事挂钩的船舶制造，如军事挂钩的机床加工，再譬如各类直截了当的“军事服务”。
这样，一个能引进，乃至仿造全套先进技术的枫丹蒸汽铁甲军舰的国家，底层民众却只能过年吃一次二两豆腐，全年吃不上进入配给制的牲畜肉，武装整齐的蒸汽战舰开过光屁股插秧的农民外，木板茅屋外海的场景屡见不鲜。
不升学的男子成年不是进厂打工，活不到五十岁就各种工伤身亡，便是入伍打仗，在异国他乡的璃月去赌命。
如果说稻妻男子至少还有个活路，女子便是如果不升学又不嫁人，也是进厂打工，在诸如肺结核尘肺病硫酸腐蚀等常见工作病下活不到三十岁，或者被见钱眼开的家人卖去青楼，在嫖客一次次的疯狂中毫无疑问死于某次性病发作。
而战争的爆发刺激了外资涌入，枫丹至冬过剩的外资看好战争期间稻妻的发展，各路资金涌入稻妻金融市场，稻妻国债在两列强市场销路火爆。
虽然其中大部分均为债务，拿到稻妻国内却被包括长野原银行在内的财阀直属银行巧立名目，“优先”贷款给本财阀的关联子企业不说，短期境外债务变成了长期境内债务，最后“润滑“了政府公关，”打包“了本财阀的产业。
许多新的科技专利也就此被“先欠债，后引入“的模式进入稻妻，变革掉了除最原始的原料产出的其他生产部门，稻妻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得到极大促进，连同诸如”省人化“”少人化““科学管理”等模式得以进一步推广。
虽然这些外债进入到底有偿还的风险，虽然为了压缩“成本管理”压根不存在安全生产的概念，虽然各路私企的工头抄起“杀威棒”敲打劳工不亚于魔鬼……
军国主义的稻妻，军队模式管理着国家，军队模式也管理着企业。
至于这些模式会有什么后果，包括财阀老总长野原宵宫在内，所有人只想先赶上政策窗口期梭哈一把，赶上最疯狂的风口捞一笔，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宵宫只想要发大财，她有什么错呢？
难道人不是最大的成本吗？
枫丹的资本主义发展，早就了光鲜亮丽的地表枫丹廷，婴儿夭折率奇高的贫民窟灰河。
世人当然只能看到枫丹廷，这里产出提瓦特仅次于至冬国的辉煌文明，从琳琅满目的工业品，到新奇尖端的发明创造，儒雅随和的绅士与淑女翩翩起舞，高大上的院校向世界开放，无数奇珍异宝般的著作传播世界，吸引着各国的才俊青年移民输血，建设这块本不属于他们的异国幻象。
至于那些遗忘在角落的底层，他们在灰河无不想着有朝一日卷上文明的世界，他们狡猾，他们勤奋，他们心机，他们残忍，他们自大，他们痴想，却又一遍又一遍沉沦在永无天日的贫民窟，在透支着血泪中为文明耻笑为愚昧下贱，毫无悬念地被他们付出过的一切遗忘在历史尘埃。
搁在异世界大英帝国，东打大清帝国割地赔款，西征印度图邦开疆拓土，第一次工业革命经济实力春秋鼎盛。
国家如此之强，首都伦敦东区却依然是著名的死亡贫民窟，大城市曼彻斯特成了贫富悬殊的“双城记”，对比饿死三千万人的英属孟加拉，饿死八百万人的爱尔兰大饥荒，粮价不利亏，生产不停转，金融不眠夜，资本不休止，大英帝国对殖民地的高强度剥削丝毫没有对本土底层手软片刻，是标准的国强民穷，从殖民地到本土没有例外。
区区死人，何足道哉？
难道宵宫不是在发展稻妻的资本主义事业，做大英帝国一模一样的事吗？
“不过，各位也要记得，正是我去谈的，才把这个业务拉过来。上次小仓财阀想要把这个业务揽活过去，结果真到了关口，自己的船运力不够，说是要找外企借船。淦！没那个工艺就别揽瓷器活！知不知道先做下起码的企业内部摸排啊？”
宵宫潇洒点燃了掌心的雪茄，进口自枫丹的雪茄是身份的象征，连同纯金烫字的水晶怀表，一尘不染的燕尾服短裙，外加一份道地的枫丹大礼帽，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枫丹资本家绅士。
最近好事连连，前段时间因为战争供应，稻妻国内市场粮食紧缺，连带粮食企业的股票利好，宵宫趁机抄底了一些小粮商的股票，再拿须弥进口的海量粮食一下打了高位，不仅垄断了国内很大一份额的粮食交易市场，还强化了在金融市场的话语权。
生意，生意，不断发生冲突，才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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