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娃子，你……”
“苏老师，你口音都改过来了，怎么对我的称呼还是没改啊？”
“你不也还是在叫我老师？”
“我改你就改？”
“你改我就改。”
刘扶枫愣住了，她从打叫苏怀玉为苏老师起，就没想过将来会有要改口的一天。正准备躺下的她就这么停住，坐在床沿上，开始盘算着怎么改口。
“苏苏？”
“怀玉？”
“玉儿？”
“玉？”
苏怀玉终于听不下去，起身捂住了刘扶枫的嘴，用蹩脚的口音说出了一句汉中话：
“额真滴错咧。额就不该指望你这个智商能想出啥正经的称呼。”
“呜——呼……那苏老师你打算叫我什么啊？”
刘扶枫拿开苏怀玉的手，手指不老实地在那光滑白嫩的手背上蹭了两下，随即又缩回去。相比之下苏怀玉就显得激进许多，直接伏在刘扶枫背上，轻咬着后者的耳垂，慢条斯理地用气音戏弄对方。
“当然是叫你，亲——爱——的——”
刘扶枫一如既往地在发出一声悲鸣后整个人侧翻摔倒在床上，把身子蜷成一团，直到被苏怀玉从身后抱住才慢慢恢复过来。她们两个正式交往以来的这一周里，围绕耳朵的攻防战已经成了每晚睡前的定番，而毫无悬念的，敏感的刘扶枫总是吃亏的那一方。
“好了不闹了。说正经的，你以前的那篇武侠倒是可以发，把感情线删一删，当爽文看还不错。”
“那把原本跟女主搭伴的少侠换成女侠呢？”
“你只要不写感情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可我是恋爱频道的写手啊？”
“我是觉得你随便换个频道，早就火了。”
苏怀玉拉着刘扶枫的肩膀帮她翻了个身，驾轻就熟地钻到她温暖的怀里，竖起食指压在对方唇上，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你写做菜写的那么像，是因为你真的会做菜；那这回写打架写的那么像，是不是因为你真的会打架啊？”
“我倒是一直有个梦想，想有朝一日……像电视剧里那些大侠一样，带着自己专属的音乐出来，在人群里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你自己扛音响啊。”
两个成年人在这蹩脚的笑话之后笑着抱在一起，掖好被子，关上房间的灯。黑暗中，她们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拂过面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相拥的过程中趋于统一。
“晚安。”
“晚安。”
然而等苏怀玉再次从梦中醒来，怀里抱着的却是平日里刘扶枫枕着的软枕头，温暖、柔软，而且上面还残留着刘扶枫用的洗发水的清香。苏怀玉收紧双臂，把脸埋在枕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面颊挽留布料上只消片刻就会消散的温度。房间里的氛围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仿佛回到了她一个人住的那段时间。
刘扶枫不在家。
意识到这点的苏怀玉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桌子，上面并没有留下字条。被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恰到好处地振动起来，提醒她那个这几天来睡在她身旁的女人不管看起来再怎么不灵光，也至少是个普通的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
“我出去有点事，今天不要待在家里，出去转转吧。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去外面吃。”
刘扶枫的短信言简意赅，语气不算柔和，甚至连苏怀玉期待的称呼都没有。苏怀玉鼓着脸回了句“知道了”，就重新坐回了床上。家里没有现成的饭食，时间临近中午，出门觅食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仔细翻找确认刘扶枫没给她留下备用钥匙之后，苏怀玉简单梳洗一下，便出了门。根据她对刘扶枫的了解，这肯定不会是什么精心准备的约会，所以她也不需要盛装出行，只要一个人在外面消磨时光，捱到晚上就好了。
偶尔也有点出差的样子，就当做是借着公务出来旅游，也不错。苏怀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刷手机进站，坐地铁前往繁华的商业区。
穿过步行街，苏怀玉不止一次在商场门口驻足，却终究没有迈步进去。她当然不可能没有一个人逛过商场，但正因为有过自己逛街的经历，她才更希望那块大清早就抛下自己不知去向的木头能陪在她身边，在拥挤的人流中牵着她的手，让她不至于被人潮冲走。
在苏怀玉的行事准则里，一个人不宜逛街，只适合到处找寻街头巷尾的小吃，边吃边逛，直到吃不下或者走不动为止。但刘扶枫又难得许诺了晚上出去下馆子，这让她不得不有所顾忌。而苏怀玉的人生信条里又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不放开了吃，食物都会变得难吃。这下刘扶枫的不辞而别加上完全没与苏怀玉商量就定下的安排，夺走了苏怀玉独处时光中最后一点乐趣。
口袋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让本就有些烦躁的苏怀玉又损失了几分耐心。指纹印上屏幕解锁，亮起的屏幕正中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瑜。
苏怀玉皱了皱眉。她在旁边的超商门口停下脚步，放任掌中的手机不停振动，开始梳理思路。上次喝酒之后，楚瑜已经和刘扶枫见过面，对现状也应该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么这次打电话来就不可能是无意之举。是为了挑唆交往中两人的关系，还是为了故技重施再当一回插足的第三者，这一切暂时不得而知，但苏怀玉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电话不能接。她把手机的音量调低，重新揣回口袋，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她从刚才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似乎有几股视线一直在暗中盯着她，可刚才的回眸一无所获，那种被紧盯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大概是错觉吧。
苏怀玉这样安慰着自己，口袋中的手机又换了种方式振动起来，这次是短信。楚瑜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苏怀玉瞬间如入冰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被盯上了，快跑。”
换做平时，苏怀玉只会把这种短信当做一个拙劣的玩笑，并回上一句“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但赶在今天这个身边无人的节骨眼，苏怀玉心中的安全感也早被首都商业区的人潮和之前背后那无从查证的目光剥离得所剩无几。这条短信成了压断树枝的最后一片雪花，让恐惧感如同雪崩一般在她心中扩散。苏怀玉再次回头，慌忙寻找人潮中投向自己的目光，可对她而言，她在明敌在暗，想找到又谈何容易。
消磨体力的不仅仅是行动，还有内心不断扩张的恐惧。苏怀玉明明还没怎么剧烈运动，就已经感受到了从胸口扩散开的无力与疲惫。乱了拍的心跳和止不住打颤的双腿都在催促她做出选择：要么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与对方上演一出追逐戏，要么就此躲进商场里，一方面在监控录像里留下证据，一方面也能让她节约一些体力。
答案并不难选，苏怀玉咬紧牙关向着不远处的商场踏出了第一步。身后的人群中似乎有些骚动，她条件反射地回头，正好看到两个戴着墨镜的人正试图穿过人流向她这边移动。在经历了足以令她失声的恐惧后，苏怀玉头也不回地向商场跑去，对于那两个人的警告置若罔闻。
推开商场的玻璃门，温暖的风幕自上而下冲击着苏怀玉的身体，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平复呼吸的同时，她稳住身形在人流中逆行，时不时回过头去在视野中寻找那两张被墨镜遮住一部分的脸。数次与行人擦身而过，苏怀玉跌跌撞撞地跑进楼梯间。她甚至有些记不清楚之前的几次回头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一味地大踏步跨上楼梯，把扶手当做登山用的牵引绳，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楼上奔去，直到爬到最高层，她才跌坐在理石地面上，身体像是失去了骨头的支撑一般，瘫软在墙上。
“你来啦？”
楚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把苏怀玉吓得不轻。她抬起头循声望去，随后双眼便被绝望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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