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已经持续整整了一天一夜，在暴雨来临的第三个小时，我所在的这片街区就已经因为电力系统故障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在暴雨已经持续了二十四小时的此刻，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成不变的白噪声已经让我逐渐烦躁了起来。虽然现在的雨势相比于最初已经小了不少，但依旧厚重的雨幕和路面上的积水仍然让人无法分辨清楚脚下的道路。
我将视线从招待所那和办公室相比完全称得上是狭小逼仄的窗户上移开，转向身，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双晶红色的眼眸。
“提督，外面的雨还没停吗？”
“嗯，你听这稀里哗啦的声音就知道……真不知道这个鬼天气还能不能好了……”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嘟嘟囔囔着重新坐回了沙发里，同时稍稍调高了一些桌上油灯的亮度。虽然煤油灯散发出来的昏黄光辉依旧微弱，但至少已经比刚才照亮了更多一些的空间。我看向书桌对面的高雄，注视着她那副一直挂着恬淡笑容的脸，注视着那双微微上翘的晶红色眼眸，注视着那微微上翘的双唇，以及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饱尽风霜，相比从前已经略微黯淡了些许的誓约之戒。
“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我轻声问道，同时伸手探向了胸口的口袋，然而最后却摸了个空——身上的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我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开始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手边那个用弹壳做成的打火机，清脆的铰链开合声回荡在这一间不大的房间里，空虚，而无趣。
一如此时此刻我的心情。
“嗯…也不能说是不错。”思考了片刻，高雄摇了摇头，柔顺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散成一片，但很快便重新服帖地垂了下去。“只是和提督您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总是会便好罢了。”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我再次叹了口气，同时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能更深地陷入沙发的包裹之中。
虽然这样挺热的……
“而且……我倒是挺希望这场雨可以再持续的久一点。”
“啊？你认真的？这被大雨困住有什么好的？”
我有些惊愕地看向高雄，看着那在昏黄摇曳的灯光掩映下的晶红双眸中所流露出的认真神情。
“提督，请您认真仔细地回忆一下，您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
高雄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甚至是第一时间避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额……一个半月？还是两个月？我感觉也没多久啊？”
在努力回忆了半晌之后，我犹豫的报出了两个时间。说实话，我对于休息的渴望并没有多强。我姑且自认为自己是个无趣的家伙，也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兴趣的活动，也没有去和同期的同僚或是前辈联络感情的习惯，所以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时间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各种文件打发时间。
哦，还有给港区里那些喜欢闹事的家伙擦屁股。
“已经大半年了，我亲爱的，敬爱的，无比敬业的工作狂提督大人！”高雄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不是一个半月两个月！是大半年！八个月啦！除了除夕和春节你休息了三四天之外，你还有什么时候休息过了？”
到高雄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的哭腔。我完全没有想到高雄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时间整个大脑就像是断电了的电脑那样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在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嗯啊声之后，我挠了挠自己的脸。
“有……有那么长的时间了吗？”
“有。”
高雄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但就是这样的回答让我心头猛的一惊。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说九年也有八年了，但像今天这样……可以说是愤怒的高雄，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你说，像我们港区这样已经持续经营了九年的地方，除了每次深海的暴动之外，还有哪些事情是需要你每天倾力倾为的去做的？每天睁开眼睛吃了饭就是去办公室，午餐晚餐也是随便对付一下就过去了，你直到我每天看着你这样是有多难受吗？！”
似乎这样的情绪在高雄的心里已经不断酝酿、不断压抑了许多年，只是直到今天才一口气爆发了出来似的。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挺不断开火的机关枪，在这个狭小的招待所客房里对我抒发着积蓄多年的不满。
“我这不是为了维持港区的运转嘛……你作为秘书舰又不是不知道，总督府那帮家伙得有多扣……”
“是啊，我是秘书舰，我做了提督您七年的秘书舰，总督府那帮大爷是怎么样的我当然清楚。”高雄说到这里，深吸口气，似乎是为了平复心情，片刻之后，她重新恢复回了平时的那种语气，“那提督，我想请问您一下，我作为您的秘书舰，我负责了什么？”
“貌美如花。”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案，但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不妙。
“我不是个花瓶！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秘书舰！是你的家人！我的提督大人！！！我是你的贤内助！不是青叶欧根昆西这些花瓶偶像啊！我亲爱的敬爱的无比敬业但是块木头的提！督！大！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甚至感觉高雄是在从自己的牙缝里把这几个字给挤出来的。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总算意识到了高雄会这么愤怒的理由。
我好像……将她保护的有些过分了。仔细想了想，从为她戴上那枚戒指之后，我好像就一直让她承担着秘书舰的职责，不让她负责带队出征，也不让她过多的公务。将她视为一个高高在上的陶瓷偶像。每天在这里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却忘记了一个最为根本性的问题。
高雄，她并不是那种习惯了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的女性，她的性格里，一直都充斥着一股子要强的劲。
她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而是和我一样的凡人。
有目标，有追求的……人。
“我知道了……”我长出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打火机，双眼直直的注视着那双已经包含愠怒的晶红双眸。“回去之后，高雄你帮我关注着点远征舰队的情况吧。”
“我知道提督你是在担心我累…………诶？！”
高雄很明显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而在惯性的说了半句话之后，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啥？”
“对不起，高雄。这么多年来忽视了你的感受。”我挣扎着，努力从沙发椅上坐直身子，用我自认为最认真最诚恳的语气说道。“我只想着尽可能把你保护起来，却忘记了你的想法……”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是一个花瓶，你是高雄，是我的秘书舰，我的贤内助，我的妻子。”
“额……啊……”
这下语塞的，换成高雄了。
“而且我之后也会好好的规划自己的休息时间的。相信我，亲爱的。”
我探过头，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留下了一个吻。
“额…啊…ha…好…”高雄似乎是被我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这样语塞了片刻之后，高雄突然想是想起了什么，变戏法一样的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小方盒。
“最后一包，抽完今天不许抽了啊！”
“好耶！”

窗外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歇，但我烦躁的心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消散了个干净。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重新抽上了熟悉的烟，还是因为和高雄说开了沉积多年的心结……
……
……
……
……
三天后，港区，提督办公室。
“提督！之前说好的远征舰队的文件我来处理呢？！”
“不行不行我看你这个处理得太累了，还是我来吧，我好歹熟悉一点。”
“你那张嘴！骗人的鬼！！！”
“说起来，这周末我们回大陆上去旅游怎么样？我看好像最近景区没什么人去，应该不会太挤。”
“可以啊，但是这不是你不让我继续负责港区工作的理由啊！”
办公室门外，正准备进去的鸟海和摩耶，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
貌似……现在不是进去打扰大姐和大姐夫的好时候……
办公室里，高雄不停地敲打着提督的肩膀，提督也只是乐呵呵的假意反抗着。两个人左手的无名指上，那对已经被时光打磨了九年的誓约之戒上，已然重新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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