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是慢。
窗外的景色竟然还和出发时没有多少的区别——但我却觉得自己已经离那个出发点无比遥远。一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听着火车在铁轨上运行的声音，一股不快的感觉便无可避免地爬上了心头。
“海边……”我自言自语。我并非特别讨厌大海，没有哪个地方值得我去“特别讨厌”。准确来说，我平等地讨厌所有我不愿意去的地方，也可能是，我不想离开那个自己早已习惯的地方。
窗外的风景依然没有太大变化，尽管早就已经过了看到大海会欢天喜地的年龄，但我仍然打从心底对海边的景色有些许的期待。因为那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从列车上这缓慢无比的时间中解脱出来了。
心里默默算着离目的地的距离，在这充满节奏感，但又无法让人提起劲的金属碰撞声中，我终于接近了那个终点站。望向窗外，海岸线似乎还是遥不可及，但我却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那可能是在我视野以外，来自那个终点站的海的声音。也可能是我心底那个关于大海的回忆在逐渐复苏。
“年轻人，可以和我聊聊吗？”坐在对面的老妇人向我搭话，“就当是陪老太婆打发一下时间，好吗？”
我扫了扫四周，与刚出发时相比，车厢里的乘客显然变少了。在这个季节，愿意到海边去的人才是少数——而我被安排在这样的日子里出发，更是难得的好运气。可惜的是，这种好运气的主人——也就是我——对此并不领情。
“你很喜欢海吗？”老妇人问道。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仿佛能把人包裹着一般温柔。我想，这位妇人应该就是会让所有与她相处的人都感觉舒服自在的那类人了。
“说不上喜欢。”面对着初次见面的人，我还是有点放不开。如果不是她主动向我搭话，我应该直到下车都不会与她有任何的交流。即使是平日里会经常遇到的人，我也不一定会去主动打招呼。
“以前有到过海边吗？”那受尽时间洗礼的嗓音带出了老妇人的又一个提问。一直围绕着“海”这个话题，想必，眼前的这位妇人一定对日复一日潮起潮落的大海有着深厚的感情。不然不会与一个只是初次见面的人不断谈及“海”，更不会在这个季节坐上这列列车。
“小时候有过……一两次吧。”模糊的记忆始终没能在脑海里形成清晰的画面。
“喜欢吗？”她追问道，眼角的鱼尾纹洋溢着幸福感，我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
我一时间说不出“喜欢”或是“讨厌”，我向来不习惯回答类似的问题，因为我总觉得，有些感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词语就能概括的。就像是抛硬币，可能性不是只有“正面”或“反面”两种。
“吹过一次海风的人，一定会再次回到海边的。”她察觉到我不解的神情，“没什么，只是老年人常有的人生感慨罢了。”
她摆摆手，像是在说：“不用太在意我这个老太婆的自言自语。”
在悠闲的对话中，我逐渐从那个缓慢无比的时间中跳了出来。有些事情，好像只要我不去想，就会有惊喜。不知不觉间，列车驶到了终点站，我扶着老妇人下了车。
“觉得在列车上，时间过得很慢？那就对了，只有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才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呢。”
我无意中记住了老妇人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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