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被前夜一场柔雨洗涤得澄澈洁净，而鲜红的太阳又将这原本湛蓝的天空蒙上玫瑰色的光晕。潮润的雾气在楼宇间缠绵，在深林中彷徨，在朝晖的映照下明亮而微茫。
一辆土黄色的十九座客车停靠在学校的门口。时值春假，学校少了往来翕忽的学生和教师，显得有些落寞，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打着瞌睡。

穿过微茫的晨雾走来一道倩影，原来是位大约26岁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丰韵，面容雅致柔美，紫罗兰色的长发扎成优雅的单马尾，系着白色的蝴蝶丝带，明艳的红瞳有如葡萄美酒，饰以椭圆镜片的金属细框眼镜，丰润的双唇涂着口红，透出成熟而知性的气息。女子胸前一对傲然挺立的硕大乳峰将白色衬衫高高撑起，宛如巍峨的雪山，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夹克，平添了几分英气。纤细灵活的腰肢下方，浑圆宽阔的安产美臀有如满月，将修身的黑色包臀裙撑起诱人的弧线。修长丰腴的双腿包裹在黑丝连裤袜里，显得端庄而不失性感。
铛铛铛，女子敲响了客车左前方供司机上下的门。司机渐醒，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打开了门。
“早上好，周师傅。您犯困吗？我这里有茶。”女子说着把一瓶绿茶递给司机，“学生们还要一会才能来，我们先搬些东西上去吧。”
司机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两人走向客车后停靠的黑色SUV，这车款式老旧，想来该是辆二手车。女子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只见除了驾驶员的座位外，副驾驶、后座、地板、后备箱，都堆满了纸箱、泡沫箱和黑色塑料袋。
“这么多！”司机感叹。
“是呀。带着十几个学生去三角洲自然公园野营，他们正是能吃的年纪，那边又不容易买到好的食物，只能多带些了。”女子从副驾驶搬出一个泡沫箱来。
“早上好，刘老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刘老师回过头。
这是个瘦高的男学生，相貌气质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观感，黑色的短发修剪整齐，身着白衫黑裤的春秋校服，手拖背扛着一大堆行李。
“早上好，李勤同学！”刘老师主动接过他拖着的行李箱，“吃过早饭了吗？”
“谢谢老师。还没吃呢，我出门时家门口的早餐店都没开门。不过我提前买了早饭，得空的时候可以吃。”名叫李勤的学生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
老师把行李箱提上客车，立着放在驾驶员座位的后面。这客车共有七排座位，司机和相当于副驾驶的座位是第一排，后面有一片可以用来放物品的空间。往后是位于右侧的自动门，也是乘客上下车的通道，对侧有两排共四个座位。再往后是三排座位，左二右一，中间空出一个座位宽的通道，最后一排则放满了四个座位。
“找个喜欢的座位把包放下吧，”刘老师用绳子把行李箱绑在车内用以握持的金属管上，“然后来一起搬老师车上的东西。”
“好的。”李勤选了车厢左侧第五排的外侧座位。
“早啊刘老师。”一个高而胖的身影从晨雾中走出，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也穿着相同的校服。
“早，赵青杉同学。”
“我坐那边，跟我一起吗？”李勤跟赵青杉搭上话，指了指自己放包的地方。
“行啊。”青杉把行李箱和李勤的并排放在一起，捆到金属管上，然后把背包也放到李勤的背包旁边。
李勤回头，见到刘老师抱着一个裹在保温袋里的泡沫塑料箱，便接过手来。箱子冷冰冰沉甸甸的，被胶带封牢，顶盖上用记号笔写着“3002班-冻品-1”，旁边列出其中装载的物品。有烧烤使用的肉串、面筋、秋刀鱼等，也有火锅使用的肉卷、鱼丸等，还有冰淇淋和其它冻存的食物，以及四个冰袋。
很快，六个装着冻货的大泡沫箱都被运上了车。物品被分别平均装载，保证丢失任何一个箱子都不会导致某一类冻品的供应完全中断。
“好嘞。冻鱼啊冻肉啊冰淇淋什么的都在这里了。冻品一共54公斤，16人吃5天就是80份，平均每人每天是……”刘老师望着车顶心算。
“675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刘老师背后响起。
“喔，夏清荷同学你也来了啊。”认出这声音，老师转过身来。
名为夏清荷的少女站在老师身后。她湛蓝色的头发修剪成简洁的短发，双眼则是清澈的冰蓝色，戴着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镜。清荷穿着的是学校的制式夏季女校服，洁白的短袖衬衫打着蓝色的丝带领结，被丰满的胸脯撑起诱人的曲线，深蓝色的短裙下是一双被黑丝长袜紧紧包裹的健美双腿，脚上则蹬着一双结实牢靠的短靴。虽然体量上不如老师那对令人艳羡的豪乳，少女的玉峰却更加坚挺上翘，显现出蓬勃的生机。
“大家早安。” 少女的气质文静而冷淡，带有一丝微妙的神秘，宛如雪山间冰洁深邃的湖泊。
“带这么多东西吗？那边应该可以买吧？”听到光是冷冻的食品就有这么重，赵青杉感到不解。
“三角洲位置偏僻，路况不佳，物资供应不稳定，溢价高。那里既然提供租用冰柜的服务，自然是多带些冷冻食材比较合理。”清荷把行李箱放到李勤行李箱的另一侧，然后把包放在与两人座位隔着过道的单个座位上。
“是啊。自己带吃的，想吃什么自己说了算；在当地采购，就要做好被狠狠割一茬韭菜，买到的还是次品的心理准备。”李勤抱上来一个纸箱子，上面标注着“3002班-饮料-1”。
“我也来帮忙。”把物品安顿好后，清荷便跳下客车，跑到刘老师的黑色SUV那里。
“清荷来搬医药箱吧，轻拿轻放。”老师把一个印着生命之星标记的医药箱递给她。
没吃早饭就来干这种重体力活，李勤渐渐感觉有些支撑不住，身上冒出些冷汗，眼前的视像也变得虚晃。他决定把早饭吃掉。和老师打了招呼之后，便从背包里取出早餐的肉夹馍，靠在旁边的香樟树上准备开吃。
“嘻，young man！”随着这声招呼，一只有力的手掌拍在他的肩后。
“哇！”李勤被吓得怪叫一声，肉夹馍也跟着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高大的女学生。绿色的短发四处支张，宛如狂野生长的树冠，而她紫红色的明亮双眼便是这树上绽放的奇花。少女面容颇具异域风情，皮肤也是热带常见的咖啡色，而这颜色暖热的肌肤便与她健美的躯体在观感上相得益彰。她的肩臂和双腿都可见强而有力的肌肉线条，而随着晨风吹拂起上衣的下摆，少女腰腹的马甲线也若隐若现，令人毫不怀疑她的力量，与使用这力量的决心。
“是你啊，叶傲雪。别吓我，你看我早饭都被你糟蹋了。”李勤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啊？对不起，没看到你在吃早饭来着。”叶傲雪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正好看到了搬运物资的人们，“那，我去帮他们搬东西。我们常去的那家湖南人的早餐店开门了，你去吃些米粉和煎团子什么的，回头我给你打钱。”
“去吧。你去搬东西我去吃早饭，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李勤缓缓地走向早餐店。
“好嘞！”叶傲雪轻巧地跑开了，就像草原上一头矫健的羚羊。

太阳爬得更高了，颜色也从红转为黄白，如钢铁烧至炽热。雾霭便在这晨光的照耀下渐渐消散。李勤回到客车附近，在他吃早饭的这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有的坐在座位上攀谈，有的瘫在座位上打瞌睡，还有的跟着老师在完成最后的物资核对。
“老师，人还差多少？我们是不是准备走了？”叶傲雪凑到刘老师旁边问。
“还有几个……啊，来了。”
顺着刘老师的目光，叶傲雪看到四个人影向她们这边走来。而后她咖啡色的脸显得更发黑了。
“不是吧，怎么这几个也参加啊？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开心露营呢？”
“不可以排挤同学呦。”刘老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脸上象征性地刮了一下。
居于四人中心的是个魁梧的男生。他的皮肤晒成狂野的古铜色，大块健硕的肌肉如同巍峨的岩石，粗壮的颈项上戴着一条金色的链子，末端垂着罗马鹰的徽记，脚上那一双名牌球鞋更展现出家境的不凡。他暗金色的头发剪着一个独特的发型，两侧修剪得极短，几乎露出原色的头皮，头顶却特意留得厚而且长，据说这种发型显得很有精神。
在他左手边的另一个男生则要瘦小一些，脸上有些青春痘的疤坑，头发剪成毛扎扎的板寸，虽然也染成金色，但还是能看出深色的发根，有些滑稽。右手边则是个穿着大胆的女学生，女生的皮肤是仿佛沐浴了充足阳光的小麦色，橙色的波浪长发绑成双马尾，头上缀满了颜色闪亮的发饰，还做出几缕粉紫色的挑染。她的腿上套着一双按理说并不适合学生的渔网黑丝，仿佛是在诱惑心存邪念的男人狠狠地捏上一把，舔上一口。
三人的身后还走着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个子黑人男学生，拖曳着四人份的行李。这学生的相貌有些特殊，双眼小而斜，像是课本上介绍的遗传病患者。
“文浩宇、尹承焕、浅野娜娜、尼尔森，你们来得有点晚了。我说了七点二十在这里集合，七点半发车的。”老师轻轻地批评他们，“路上时间很长，野炊场地下午两点关门，要是错过时间或者时间不够，我们就只能啃干粮了。”
“嘻嘻嘻。”文浩宇只是油滑地一笑，三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进车厢。尼尔森在后面笨拙地将行李一件件堆上去。当他们经过李勤所在那一排时，尹承焕伸手欲打，却被叶傲雪看在眼里，只好改为狠狠地瞪了李勤一眼。
李勤没有转头看尹承焕，只是沉默地望着前方的远处。
“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他此刻便想到了这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刘老师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车。来的时候车上许多角落都塞满了物资，而且不乏生鲜易腐产品，遗漏在车里的话，在五月的艳阳天闷上六七天，车里也就和毒气室差不多了。她确认一切正常后，便锁好车门，把钥匙交给学校大门口的保安，以便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挪车。
当她回到客车上时，气氛似乎显得有些微妙。
一位少女坐在自动门后第一排的座位上。她肤色苍白，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戴着一副圆眼镜，低垂着脑袋，似乎情绪不佳。
“老师，她跟我们换了座位。”文浩宇在车厢最后喊话，“她不想跟别人坐在一起，就一个人坐到那边去了。”
刘老师向后望去。文浩宇坐在车厢的左后角落。这里是整个车厢里最隐蔽的座位，左边和后面都是车体或者窗户，前面被两个座位挡住，只有坐在他旁边才能看到他在干什么。娜娜坐在他的右手边。然后是尹承焕，他的面前是过道。尼尔森坐在最右边的角落。
“是吗，黑泽雨香同学？”刘老师俯下身询问。椅背和名为雨香的少女的身体遮住了她的脸，后面的人看不到两人交互的细节。
“唉……那就这样吧。”刘老师直起身，叹了口气，感到这次旅途恐怕不会很顺利。她走到司机右边的座位上坐下。“人员到齐，物资准备完毕。周师傅，发车吧。”
司机转动钥匙，这数吨的庞然大物隆隆地运转起来。

刘蕙猜对了一半，未来的旅程的确并不顺利，但或许……有些过于不顺利了。

明朗的阳光照射在常绿阔叶林光亮的叶片上，森林又被一条新修的公路劈成南北两片。昨夜下过雨，树木青翠的叶片还在滴淌着水珠，野草的清香和湿土的腥气混合着蒸腾在林荫里，最后的晨雾在林间留恋不舍。公路上往来寥寥，客车向着西南方向疾驶。
“在一万五千年前，大腿骨折是致命的。”
“因为你无法避险和觅食，只能等在原地，被野兽吃掉。”
“但，这根股骨——愈合了。”
车上的影碟机正在播放一部十几年前上映的科幻电影。李勤和青杉聚精会神地看着投影仪上的电影画面，偶尔讨论一两句电影的剧情。清荷没有看电影，而是拿着一部俗称电纸书的电子阅读器，一边看一边小口地喝着瓶装的柠檬红茶。她前面的黑发少女倒也在看电影，但是从她缩手缩脚的动作来看，似乎精神状态依然称不上放松。
“不好看吗？”青杉见清荷看都不看一眼电影的画面，好奇地询问。
“已经看得熟透了，一听就知道播放到什么地方。”清荷纤巧的手指轻轻按下键钮，将电纸书上的文本翻到新的一页，头还是不抬。
“哎！”李勤感觉自己座椅的靠背被人敲了敲，有人叫他。
“嗯？”他回过头。
“那个男的什么时候去炸木星啊？”
后排的两个座位坐着一对男女学生，都各自修剪着流行的发式，女生还把头发染成了蜂蜜色。他们把座位背后的小桌板打开，在上面摆满了诸如芋泥兔兔包、卤汁小海鲜、爆珠生椰奶茶等所谓的网红小吃。李勤认识这两个学生。男的叫常优，女的叫宋美美，他们似乎在谈恋爱，学习成绩很普通，喜欢的是诸如护肤品、潮流发型、网红小吃、偶像剧等的流行事物。
“炸木星是第一部，这是第二部，是第一部的前传，没有炸木星。”李勤尽可能简短而明确地向他们解释。
“哦……”两个人探过来的头又缩了回去。
“没有特效那还看个屁哦。哎美美，我们看阿○达3好不好，我平板里面存了。”常优抱怨着，掏出了平板电脑。

“所谓洛希极限，指的是由两个天体组成的系统中，某一天体对自身的引力与另一天体对其施加的潮汐力相等的距离。两个天体的距离小于洛希极限时，较小的天体将……我去！”
赵青杉正在向李勤解释电影中所谓洛希极限的含义，夏清荷看累了书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打盹，常优和宋美美已经看完阿○达3，正在看一部悬疑喜剧电影。就在此时，客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制动了。许多没有防备的学生一头撞上了前面的椅背，司机大声地用方言咒骂着。
“什么情况？”李勤反射性地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旁边的赵青杉也是一脸疑惑。
“我来看看。”刘老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客车停在路边。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站在车前方，刘蕙走近去与其交涉，学生们也纷纷下来围观。
“你好呀，有什么事找我们吗？”一边询问，刘蕙一边打量着这位拦车的年轻人。只见此人身高一米六余，面容清秀绮丽，天蓝色的短发宛如晴空染就，鲜艳水润的紫色眼瞳又好似雪山下绽放的藏红花。洁白纤细的颈项上戴着一只黑色的颈环，洁白的兜帽衫饰以蓝色条纹，给人以清爽的印象，兜帽内侧则是黑色柔软的保暖面料。一条紧致的蓝黑色热裤，更是勾勒出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和饱满挺翘的美臀。
“好飒的小姐姐！”宋美美感叹。
“嗨，美女！”文浩宇更是走上前搭讪，伸出他那粗壮的臂膊准备着握手，对方欲言又止。
“喂，你干什么啊，他可是男的！”身后传来叶傲雪的话语，文浩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很多变装的男性会戴上颈圈，以遮蔽突出的喉结。”夏清荷从后方绕过来，“但男性和女性骨盆结构的区别决定了他们站立和行走的姿势会存在差异，这是没法骗人的。”
“被看出来了啊……”面前的美少年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你们好，我叫小林镜水，你们可以叫我镜君。我正要搭长途汽车去三角洲自然公园，可是乘坐的车在路上出了事故，请问能让我搭个便车吗？”
“哇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宋美美激动地扯着常优的衣角。
“切，人妖罢了。”常优倒是不屑一顾地别过头去。
“那镜君，你有通知家人自己安全无事吗？如果发生了事故的话，家人听到会很担心的。”刘蕙维系着一种职业礼仪性质的微笑，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听到“家人”，小林的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霾，但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家人。父母在我小时候因为新冠病逝了，抚养我长大的外公外婆也在前两年撒手人寰。我们家穷，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产。现在我是靠着自己打一点零工和社会的救济金勉强生活的。”
“师傅，可以带上他吗？”刘蕙转向旁边正在抽烟的司机。
司机长久地望着小林，夹着烟卷，沉默不语。半晌，他将所剩无几的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用力地将烟头弹走。
“上来吧，自己找个座位。”
“谢谢您。”
客车安全门正对着左侧的两排座椅，前面的一排堆满了装物资的箱子和塑料袋。刘蕙将一些箱子搬下来，为小林腾出了一个座位。客车重新发动，开上了大道。
“爸爸，这道题怎么解呀？”
看到投影仪画面上呼唤父亲的小女孩，美少年叹了口气，闭上了美丽的紫色眼睛。

在车内，破碎的月球终究没有催毁大地；在车外，炽热的太阳将要升上天顶。汽车穿过茂密的森林，驶上了一座大桥，而桥头的路牌上便赫然写着——“三角洲自然公园”。
面前的这座三角洲呈琵琶形，细长的颈项指向大河的来流，宽圆的腹地面对海洋的远方。洲上林木苍翠，碧草葱茏，其中掩映着人类建造的房屋和道路，湿地池沼点缀其间，宛如散落的明珠，远处一条狭长的山脊，便是此行扎营的目的地了。
“三角洲是河流入海时，其中携带的泥沙受盐度影响在河口沉降淤积，形成的洲岛状地貌……”李勤望着车窗外的景观，回忆着教科书上讲解的内容，“但是奇怪，既然是泥沙冲积形成，那为什么还会形成高耸的狭长山脊呢？”
“我想，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原，而山脊便是其上的丘陵。雨季洪水导致河道变化，吞没丘陵成为江心的洲岛。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泥沙围绕洲岛堆积，便形成了宽阔的三角洲。你看，山脊位于三角洲的东侧，由于地转偏向力的影响，北半球河流右岸侵蚀而左岸堆积，江水南流，右岸就是西岸，因此山脊的西侧对应江水的东岸，堆积较多，岸势平缓；东侧对应江水的西岸，堆积较少，岸势陡峭。”叶傲雪回过头，一边解释一边用手向李勤比划。
“说起来，这个三角洲之前应该是出过一些恶性事件……”夏清荷望着窗外低语。
“诶？什么样的事件啊？”宋美美急来拍她的肩膀询问。
“这里原本坐落着零散的村庄和一座水产加工厂，后来国内某个大公司看中了这里的自然景观，想在这里建设旅游景点，经过多方斡旋，最终决定为兴建自然公园。”夏清荷回答，“但是当地民众在一些非政府组织（NGO）的影响下激烈抗议，因此一直未能动工。直到某天早上，村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
“身边的许多人都离奇地死去了。”叶傲雪接过话头。
“是的。调查结果显示，当晚入睡的人几乎全部死亡，死因都是在睡梦中心脏停止跳动。少数幸存者也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表现为精神失常，其谵语往往涉及一些‘黑狗’、‘白狐’之类的怪物，以及人自相残杀的惨状。后续调查排除了已知的传染病和毒物等，具体的死亡原因至今尚未明确。”清荷翻看手机上的页面。
“就这样，许多家庭全部死绝，有幸存者的往往也畏惧这片土地而竞相逃离。工厂倒是还运作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缺乏工人也逐渐凋敝了。前段时间传出说经营不善准备卖掉。”叶傲雪摇了摇头。
李勤此刻也跟着用手机查找资料：“这里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传言，说是二战时期日军将掠夺来的宝物囤积在山中，宝物来路不正，沾染诅咒，加之日军强令当地人修筑炮台，许多劳工惨死，致使此地怨气横生。有本地人说，他的父亲进山发掘日军遗留的宝物，第一次倒是找到些诸如金珠、宝刀等，第二次和同宗族的晚辈一起进山，说要寻找什么白狐，却就再也没有回来。几天后人们在山脚的溪涧里发现了他和同伴的尸体，被啃噬得残缺不全，而且高度腐烂。”
“所谓的怨气，或许只是从岩石中产生，积聚在洞库中的氡气。这种放射性气体会危害人的健康。此地靠近北回归线，气候温暖湿润，尸体腐败自然迅速。而且山林和溪涧中的动物也未必不会啃食尸体。”夏清荷并不认可这些骇人而俗套的传言。
或许是想制止关于怪力乱神的讨论，或许只是时候到了，刘蕙从座位上起身，打开扩音器，站在车厢前面向学生们交代事宜。
“同学们，我们很快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大家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收拾一下，把睡觉的同学叫醒，清理好地上的垃圾。在景区入口登记核验之后，司机师傅会把我们送到营地，我们在那边把车上的物资卸下来，就可以跟司机师傅告别，正式开始我们的野营啦！”

最终，客车停在了景区门口。一位工作人员上来粗略核对了所有人的证件，然后通知放行。金属栅栏门向两侧收缩，为客车让出通行的道路。
“多美的森林，就像明信片上的场景……”小林镜水感叹道。
“樟树、柚树、杨梅、枇杷、马褂木、荷花玉兰、马尾松、水杉……那个是石楠吗？”李勤扒在窗户上打量着从窗前掠过的植被，一边逐个准确地报出它们的名字。（2025.2 注：当年是习惯性按长江中下游的植被写的，根据在厦门的观察看来，北回归线附近的植物群落应有极大区别。如水杉在闽南地区生长不佳，往往代以南洋杉）
“石楠？就那个生命气息的石楠？在哪呢？”赵青杉也转过头来看。
“喏，就那些灌木，红色的新芽，深绿色的老叶。石楠是蔷薇科的，和苹果梨子是亲戚。梨花也有一种所谓生命的气息。”李勤指给他看。
“……什么水鸟？唔，原来是黑水鸡呀。”另一侧的清荷看到一片原生池塘，其中几只黑羽红喙的水禽在觅食。
“这些树皮上附着了丰富的苔藓。苔藓植物需要洁净湿润的环境才能良好生长，看来这里的空气质量很不错呢。”客车经过一片幽静的林海，刘蕙看着树干上的青苔感叹。
“那我们岂不是时刻处在MOSS的监视中吗？好可怕哦。”叶傲雪开了个关于电影的玩笑，倒是听不出她真的觉得可怕。

终于，客车停在了一座线条锐利、棱角分明的巨大银灰色建筑旁边。这是自然公园景区的游客服务中心，集成了诸如停车场、餐馆、影院、纪念品商店等诸多设施。周围还有一系列其它建筑，共同组成了自然公园最繁华的核心建筑区。一条河流将核心建筑区和山脚的露营区分开，上面架着几座桥，也有小船从桥下驶过。春意正盛，沿途的树木都生出鲜翠的新叶，在这嫩绿的底色上，各色繁花绮丽芬芳，红胜烈火，金若朝晖，蓝如湛海，粉似云霞，白比霜雪，织就一副花团锦簇的春景。
“听说在这里的餐馆不仅可以享用景区自产的原生态蔬菜，还能品尝到咸淡水交界处的高品质海鲜呢。像车虾（日本对虾，也称竹节虾）、唐墨（乌鱼子的别称），还有……还有牡蛎！河口的牡蛎最好吃了，我在中国吃过炭烤牡蛎、白灼牡蛎，还有一种用海鸭蛋和牡蛎制作的小吃，全都很美味！”
“可是爱璃亲，五月份不是吃牡蛎的季节啊。想吃牡蛎的话，等到秋天我带你去法国吃闻名世界的贝隆牡蛎好不好？”
“好诶，谢谢克蕾雅前辈！那我们这次去吃黄翅鱼或者鰆鱼（马鲛）怎么样？现在正是吃鰆鱼的时令呀！”
两位衣着华美的少女从客车边走过。一位身材娇小，粉色的头发扎成短短的双马尾，一位身材高挑，金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肩头，饱满的双峰即使从背后也能看个大概。
“有钱人真任性啊。地域偏远，旅游景点，高档店铺，时令海鲜，一想就知道价钱会有多高。”司机望着窗外两人的背影苦笑着，或许这两位一餐饭的花费，便可抵得他跑二十来趟这样的长途客运，还绰绰有余。

“好啦同学们，听我指挥。”刘老师再次打开了扩音器，“我们的营区在河对面的山脚下，接下来把携带的物资搬到营区去。我们租的营地是6号，男生搬运，女生清扫营区。冷冻食品要从泡沫箱里取出来再塞进冰柜，别的像篷布这些东西直接堆在一处就可以，吃完午饭再来收拾。整理完毕之后在营地门口集合吃饭，然后回到营区扎帐篷。下午解散自由活动，晚上五点整，也是在营地门口集合，去野炊区组织烧烤晚餐，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齐声呼喊，但未见得所有人都真的听清楚了老师交待的内容。就算听清楚了，也未必真的会照做。刘蕙希望尽可能详细地交待行动，可是过于繁复的章程却容易让人厌烦。组织一群多样性极高的人团结起来做一件需要密切配合的大事向来都很不容易。
车门打开，闷了一路的学生们像运进稻田的鸭子一样轰地一声散开来。刘老师没有说什么，她很能理解这些学生们舒展肢体的需求。
李勤走到桥边，凭栏俯瞰下方的河水。苍莽山林间的涌泉汇入山脚下的水池，而后流溢进平静的河流。河水清澈洁净，色泽嫩绿，如春雨后的新叶，水底飘摇着柔软的水草，有的便在水面上开出白色的小花。红的、黄的、彩色的，各色的锦鲤穿梭来去，其间还混入了罗非鱼和别的杂鱼，偶有人撒下些食粮，便群聚过去嘬食。一只龟从深处浮上来换气，调皮的小孩把什么东西抛掷到旁边，受到惊吓的龟便急忙划动四肢，匆匆消失在了水中。
“走吧，搬东西去。”赵青杉出现在李勤的身后。李勤回头，见几个男生都抱着箱子袋子向营区走去，叶傲雪和小林镜水也在其中，倒是看不到文浩宇的影子。
“嗯，我们走。”
李勤跟随他的友人，走向未知的命运。

【2031年3月31日13：15，距灾变还有8小时4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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